Jers - 我喝了錯配的孟婆湯 <前世遺憾>

東漢建安十九年，馬超歸降劉備，李恢為最重要的說客，自然被當作功臣之一

在慶宴上，李恢認識了一名少將，柳隱

柳隱將近二十五歲，文韜武略，前途無限，李恢十分欣賞

得悉其生辰將至，家人都在故鄉未能一同慶賀，便主動邀請到自己府內作宴上客，柳隱爽快的一口答應

當晚，柳隱和李恢在偏廳商談，其兒子李蔚及侄兒李球亦參與其中

管家前來告知晚飯已準備好，李恢問「三弟如何？」

「回老爺，最近天氣微涼，三少爺決定暫不出房，以免染上風寒」

「嗯...那把飯菜端進去給他，也告知待會兒我會跟他介紹柳兄，幾句而已，不會久待」

「知道老爺」

晚飯過後，李恢領著柳隱穿過內園，走到較盡頭的廂房

「我三弟自幼體弱多病，三月份天氣乍暖還寒，不宜他走來走去，還望柳將軍見諒」

「不要緊，聽聞李大人的三弟寫得一手好字，作畫亦是一流，在下早就想認識一下」

來到房門前，李恢輕力敲敲門，房內傳出一把柔弱好聽的聲音

「哥？」

「是的，我和柳將軍一起，方便進來嗎？」

「可以」

李恢打開門，柳隱隨即被掛在牆上一幅幅風景畫吸引，房內充斥著從香爐散發的檀香氣味

「要行禮麼？」一名弱不禁風的男子緊緊身上的大衣，正要艱辛的下床

「拜見柳將軍…」他才微微向前鞠躬，便失平衡跌倒

柳隱趕緊上前把他扶穩「小心」

烏黑的髮絲掠過肩頸散下，飄落之時亦有陣微妙香味，使柳隱今次聞過後便念念不忘

「多謝柳將軍…德羽該如何報答？」

「吓？這倒不需…」柳隱對上那雙帶點媚惑的狐狸眼，心跳不知何時已加速，臉上也染上淡淡暈開的羞紅色

「三弟…不要開柳兄玩笑了，他可是認真得很呢」李恢嘆氣

「嘛…那就不玩吧」李懿笑了笑，站穩腳便轉向柳隱「小人李懿，見過柳將軍。剛才的事希望柳將軍不要放到心上」

「不不…沒關係的…」柳隱搖搖頭

「沒關係便好，小人身體抱恙，恕未能與將軍把酒言談，以茶代酒如何？」李懿揚眉，一邊嘴角向上掀

「……」柳隱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不用了，希望李兄多加休息，下次再聚吧」

「那真的掃興，那小人就期待柳將軍下次探訪」

走出房門，李恢拍拍柳隱肩膀「我三弟最愛搞怪，雖然身子弱，但腦筋靈敏，請不要見怪」

「我很欣賞他，真的」

但欣賞，不是欣賞他的聰慧

而是一個小動作，便知李懿如此善良，如此的為別人著想

柳隱再看看自己剛才扶起李懿的雙手，從他身軀傳來的微弱顫抖，柳隱十分清楚他是真的一陣暈眩

只是不想被李恢發現自己在客人面前乏力，此舉既免得失禮，也增加了自己兄長和同僚之間的話題

是個非常懂得顧全大局，亦是非常有趣的人

柳隱過了數天，對那天接過李懿的感覺耿耿於懷，身體像是脆弱得隨時破碎，忍不住再度拜訪

李懿正在與兩位侄兒在房內談天說地，氣氛炒得正熱鬧

柳隱本想不打擾，但他從門外看到李懿一刻微微皺眉，然後很快又裝作沒事

柳隱看不下去，直接走進房間「請問李兄有空嗎？在下有要事想向你請教」

「球兒，蔚兒，你們先行回房吧」李懿柔弱的聲線再次響起

兩位侄兒見狀，便紛紛離開了

待門一關上，柳隱馬上走了過去

「不知柳將軍有何事…柳將軍？！」

柳隱未有問過李懿，便直接把他抱起到床上靠著床板坐起身

幫他用被子蓋上腹腔後，又轉身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

李懿會心微笑，接過茶杯道謝後便慢慢的喝下去

「身體不適就該多加休息，而不是在家人面前依然硬撐」柳隱帶點威嚴的語氣，本以為李懿會嚴肅對待，誰知竟惹得他發笑了

「果然你就知道」李懿拉著袖子擦嘴角「你兩次都幫我解圍，德羽真的非常感謝」

「你…其實情況如何…？」柳隱搔搔頭，不好意思地問

李懿笑著搖頭「不樂觀，大夫早已告知藥石無靈，不可根治」

「尚餘多少時間？」

「不知道，但也不久矣」李懿看向窗外，明明陽光明媚，自己卻還在抱著棉被，不禁嘆了一口氣

看著李懿失落又無奈的神情，柳隱心裡一揪，伸手過去，把那雙冰冷的手交疊在一起，又握住他們

李懿不解的看著柳隱，嘗試從他的眼神中解讀他的心思「將軍...這不會長久...」

「......我知道...」

「世上尚有繁花萬千，何解要選擇快凋零的枯草？」

「我也不懂為何...」柳隱把手心收得緊，輕輕皺眉「這樣會暖一點嗎？」

「......你瘋了」李懿淡淡的說了一句，垂下眼簾別過臉去，手卻輕力反握著柳隱

出現了，那株能讓他暖心的救命稻草，能隱約撩動著他的情感，使他主動示弱的人

「不...我為你而狂了...」柳隱輕笑，另一隻手撫著李懿左下顎側的小痣

李懿本不介意自己壽命長短，一直把生命視如草芥，深知命運早已安排

現在柳隱這個微細的動作，重新燃起了他對生存的祈望

我想活下去。

初夏之時，柳隱提議到附近小山散步「天氣和暖，不如出去走走？」

「也好，我也憋悶了」李懿沒有多想，一口答應了

一路上，柳隱也扶著李懿，直至走到山丘上的涼亭，李懿才捨得休息

「很久沒有出來了」李懿坐在大石上，深呼吸了一下「真舒暢」

「早就知道你會悶慌，難得你大哥肯讓你離開家，今次就走遠一點吧」

「他放心，是因為有你在而已」李懿幫蹲在他身邊的柳隱擦去額角上的汗珠

「哦？那看來你必須待我好，視我如恩人了吧」

「怎麼說？」

「沒有我，你休想踏出李府半步，到時你悶到發瘋也沒法子」

柳隱神氣的站起身仰頭叉腰，面露一個燦爛的笑容

李懿沒好氣的拍拍他的腰間，嘴角也不禁向上掀起

「走吧，是時候回去了」李懿走出涼亭，柳隱也就緊緊的陪在身旁

突然李懿停下腳步，在一堆路邊的雜草叢前蹲下

「怎麼了？」柳隱也蹲了下來

李懿沒有回話，只是伸手過去輕輕托著開得正好的花穗

「這花特別嗎？」柳隱不禁問

「夏花涼，不曾忘」李懿溫柔的神情，看得柳隱痴醉「此花花期短，通常眾卉還在盛放之時已枯萎，能遇上，也算是一份福氣」

沒有逗留多久，李懿才剛站起走了幾步，太陽猛烈而導致差點暈厥過去，柳隱一把將他抱入懷

「我背你回去吧？」

「有勞柳將軍...」李懿乖乖的順從柳隱，任得他揹起自己

「還叫將軍啊？那我要繼續稱你為李兄嗎？」

「那...休然...？」李懿以下巴抵在柳隱的肩上，輕聲的喚著「柳休然...」

「嘻嘻...」柳隱開心得忍不住發笑

「那我呢？」李懿問，把掛在柳隱頸上的雙手圈緊，盡是滿滿的撒嬌

「德羽，李德羽」柳隱以寵溺的語氣回答著「滿意？」

「嗯...滿意...」不讓柳隱發現，李懿暗自露出皓齒而笑

深秋，柳隱趁著李懿生辰，親自下廚煮了豐富的一頓飯宴給他

面對著一整桌的飯菜，李懿笑了，他把頭靠在柳隱的肩上，柳隱也就細心的逐少餵食

突然李懿握著柳隱的手，淡淡的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聽到柳隱爽快的接了下去，李懿發笑了「這可是沉重的承諾啊柳休然，後果自負」

「有李德羽伴我一起背負這後果有何難？」柳隱裝作不屑，下一秒便破功笑了出聲「還吃嗎？」

「好」

雖然大部分的菜式李懿都難以進食，吞嚥較困難，但他還是把柳隱準備的煨蕃薯掃清

「你喜歡？」

「對，很甜」

「要嘗更甜的嗎？」柳隱湊近問

「這樣嗎？」李懿主動的覆上柳隱的雙唇

柳隱首先驚訝，但沒有退開，二人慢慢的才分開，但視線卻一直落在彼此的唇瓣上

香爐再次飄來陣陣的檀香，本應有安靜心神作用，何以現在只感到微醺？

「甜嗎？」李懿率先開口說話

「嗯...很甜...」柳隱頰上再次染上羞紅，李懿忍不住又親他的側臉一下

「我要休息了，你差不多時間回府吧？」

「哦...也對...」

柳隱沒有留下，待他離開後，李懿走到床上，用棉被蓋過自己的頭

可能太悶焗的關係吧，他的臉龐竟有久違了淡淡的紅暈

東漢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征伐漢中，劉備得悉後立即和孫權議和，暫停爭奪荊州，舉兵回到蜀中，加強邊境防範

同時，李恢命人趕急把書信交給隊中的柳隱，他收到一看請示後，便離隊獨自快馬趕回李府

熟悉的路程不知怎麼感覺愈走離李府愈遠，一路上掛在身上的刀劍與盔甲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音

像是促意告訴遠方躺在病榻上的李懿，柳隱正趕回來

衝入正門，直奔往廂房，輕力推開了木門，依舊檀香撲鼻

李恢回頭一望，便主動帶著哭得全身顫抖的李蔚和低頭默不作聲的李球離開

走到柳隱身旁時留下了一句「他已等了很久，你去陪伴他吧」

「德羽...」柳隱未有理會身上亦穿著戎裝，便跪到李懿的床邊

「休然...你回來了啦...」李懿看到他腰間包紮著染紅的麻布，皺眉問「痛嗎？」

「皮外傷，沒事」柳隱苦笑著搖頭，又問「那你呢？痛嗎？」

「早已習慣」李懿也苦笑著搖頭

看著柳隱臉上還沾著沙塵和乾掉的點點血斑，已不知是屬於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知道他從沙場上趕回來，心頭既暖且痛，李懿的目光最後對上了柳隱盈眶的雙眼，李懿亦開始泛淚

「世上沒有事，比離開你更痛了」

「那就別離開呀...」柳隱淚腺終究缺湜，男兒有淚不輕彈，從來流血不流淚的柳隱現在只懂得低著頭緊緊抓住李懿的床沿

「堂堂柳將軍，何以如此輕易掉淚？」李懿吃力的掀起一邊嘴角，伸手柔柔的撫著柳隱那被淚水沾濕的臉龐

柳隱溫柔的捉住李懿那隻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輕輕的吻住他的手背

「哭了，你才真正看到全部的我」柳隱逞強地笑了「我也是會如孩童般的哭喊」

「我會記住你的笑容，我會記住你的眼淚」李懿反握著他「我不會把你忘了」

「德羽...有甚麼想我可以替你做的？」

「......請君代為...好好活下去...」李懿再次為柳隱拭去眼淚「作為報答，李德羽會在來生前來迎接柳休然，好嗎？」

「好...我答應你...」柳隱再次嘗試把李懿的手搓暖，笨拙的動作令李懿輕笑了一聲

「休然...別弄了…我睏了...」說著說著，李懿便合上雙眼，沉沉的睡去

「嗯...你醒來的時候...我便會伴在你身邊...」柳隱擦乾了自己的雙頰，俯下身在李懿額上留下一吻「德羽...再見...來生再見...」

所有儀式都完結過後，李蔚發現柳隱的身影出現在叔叔的廂房

正想上前喚叫一聲，卻被李球阻止了，然後二人一同離開廂房的範圍

「顧看空室中，彷彿想姿形。一別懷萬恨，起坐為不寧。」柳隱點燃起香爐內的檀香後，便跪坐於房中央，喃喃自語地吐出幾句未能對李懿傳達的話「國恨尚在，大志未酬。恕休然未能與君共赴黃泉。」

「我，柳休然，終生不娶，但願來生可與君再續緣。」柳隱緩緩站起身，面向李懿空空如也的床榻「李德羽，等我...」

根據《華陽國志》記載：咸熙元年，內移河東，拜議郎。武帝踐祚，以為西河太守。在官三年，以年老去官。乞骸還蜀。卒於家，時年八十。

柳隱為人忠心體國，一生征戰沙場無數，常衝鋒陷陣，臨事設計，勇略三軍。可算是一個文武雙全，不可多得的人才。

雖然蜀漢最終也被曹魏所滅，國仇依然未能報，但柳隱八十歲才去世，也算是兌現了他與李懿之間的承諾：好好代他活下去。

走到奈何橋，八十歲的柳隱看見一位老太婆早已坐在橋上等他

「你就是孟婆？」柳隱直白的問

「不然還可以有誰？」孟婆點點頭，從身後拿了一碗湯水給柳隱

「要是不喝，有何後果？」

「把今生的痛苦帶到下輩子，累積下去，也未必得到渴求的事物」

「那喝了，通通都忘記？」

「忘記過去，有何不好？」孟婆揚眉問

「我答應過一個人，與他約定下輩子再續緣」

「他是未亡人？」

「不...早就不在了...」柳隱低下頭

「那說不定他早就喝了我的湯，也早早投胎了」孟婆耍手

柳隱心裡算算，也是，李懿已去世差不多將近六十年，要是投胎了自己也趕不上

「但...我不可違背承諾...」柳隱欲把湯碗還給孟婆「我不喝」

「那怎麼行？我絕對不會放行，這樣吧」孟婆把湯碗拿了過來，不斷的搖晃著，直至湯水由清澈變得混濁「就當我放錯配方，老糊塗了，可能不是全部記憶也留下，效果如何也不知，但你也要嘗試嗎？」

「試！只要有機會記得李懿，我都試！」

「緊記，除非對方也記得你，要不然你透露了半句還有前世記憶，閻羅王追究上來我可保不了你」

柳隱一口氣把湯水全都灌下去「在下謝過孟婆，告辭」說完便繼續跨步走過奈何橋

而他沒有發現的是，自己的容貌和身體已回復到當年二十五歲的模樣

「少年，我也只能幫到這，祝你好運」孟婆又化成一縷煙，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