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 - 貪婪。奢侈 <十>

Jeremy帶著紊亂的思緒，顫抖的身體，腳步浮浮的走進家

脫去身上的所有衣物，任得它們攤在地上，甚麼也不顧跌跌撞撞的走入浴室

打開了花灑，身上的沐浴露怎塗怎搓亦覺得不夠

特別是大腿內側，擦著擦著，本來白哲的皮膚也泛紅，開始破損了也不肯停手

很髒...自己的身體很骯髒...自己的心態也很骯髒...

他慢慢坐到地上，任得花灑從頭把他打濕，絕望地用盡力氣掏心掏肺的哭泣

哭累了，便關上花灑，只穿著浴袍就走了出來，也沒有理會還在滴水的髮尾

看著鏡中的自己，只感到一陣陣厭惡，他不願再見到任何人，他這一刻連自己都不想見到

隨手把漱口杯向鏡子砸過去，玻璃碎片隨即亂飛，劃過他的手背

滲血了，他也不痛不癢似的走回客廳，在摸黑的情況下，拿了一枝威士忌喝了一口，沒有感覺，便繼續的喝下去

看到沙發上的朱古力，心中的劇痛感又回來，Jeremy拿起它走到窗台前扔了出去

然後縮手縮腳的坐在窗台上，抱著酒瓶看向公寓大門對出的街道，在酒精的催眠下，想起孤兒院的家人們，世界彷彿也不太差，不至於就此輕生

AK車也沒有泊好，才剛關引擎便跳出車，一個箭步衝上Jeremy的家門前，大力拍着門問「駿？！你係咪度？」

Jeremy沒有回應，視線仍然看出窗外，他此刻只希望AK盡快離開，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AK不見有任何回應，就走回地下，到處尋找Jeremy的身影，只見他由街頭跑到街尾，每間店舖也走進去看看，都找不到他想見的人

Jeremy看著看著，便流下一滴眼淚，他不明白為何AK仍要如此執著，靜靜的把這段關係放下不就好了嗎？看著他這麼緊張自己，Jeremy的心也只有更痛

不如…你放過我吧…

「啊呀！！」AK仰天大吼一聲「點解我要姓江？！」

AK撐著自己的膝蓋，喘著氣休息，突然發現旁邊的草叢內有一樣很眼熟的東西，他走過去把它拿起，是自己給Jeremy的朱古力

AK抬頭一望，便看到縮在窗台角落的Jeremy也正在看著他，即使他們之間的距離很遠，但AK還是清楚看到他的雙眼通紅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對望，有很多話想說出口，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去表達，以這樣的距離用眼神申訴大家的無奈也算是溝通的一種

直到Jeremy不忍再看，轉身離開窗台，AK又衝回公寓內，這次反而是輕力的敲門

「駿…可唔可以俾我入嚟？」輕聲的問

「……」依舊沒有反應

「你俾我睇下你…我想知你有冇事…」

Jeremy打開一條門縫「我冇事，你走啦」

冷冷的語氣令AK更擔心，他一下子把門撞開，捉住Jeremy的雙臂「你真係冇事咩？」

Jeremy用力把他甩開，又走回沙發上坐，低著頭不作聲

AK把朱古力放到茶几上，便蹲在Jeremy的跟前，嘗試要看看他的臉，可惜Jeremy一直迴避他的眼神

「駿…」AK伸手過去，正想撫摸他的臉龐，卻被Jeremy打走了

「你仲嚟做乜嘢？」Jeremy的眼神難掩憤怒又失望的心情，看得AK也開始盈眶「你仲理我做乜嘢？」

「我唔知佢會搵Stanley嚟搞你…對唔住呀…」

「哼…」Jeremy冷笑一聲「江𤒹生，你唔知個問題係邊就算…你走…」

「駿呀…你唔好咁啦…」AK想上前把他抱緊

「我叫你走呀！」Jeremy大叫，用力把AK推開「我唔想再見到你呀！」

「駿！冷靜啲！」AK再次捉緊Jeremy的雙手「有咩事咪慢慢講囉」

Jeremy淚流滿面，苦笑的看著AK，抿一下嘴，然後突然換回一個兇狠的目光，抓住了AK的衣領「你話要講呀嘛，好，我問你！」

「如果你係要同其他人結婚，你憑咩緊張我擔心我？」 “點解你明知要同其他人結婚,，都仲要對我咁好？”

「如果你係冇得自己揀同邊個一齊，你憑咩話你愛我？」

“點解你明知我哋兩個都冇自由，都仲要應承我咁多嘢？”

「你根本冇諗過要對我認真，其實你今晚約我係為乜？」

“點解你明知我地最後都冇可能係一齊，都仲要俾假希望我？”

「江𤒹生！你究竟知唔知你自己想點？你仲想暪我暪到幾時？係咪要到你結婚個日先話我知？」

“我唔明...我好唔明白...究竟我哋係度做緊乜嘢？點解我哋兩個都唔肯放手要繼續傷害大家？”

Jeremy再次把AK推開，這次AK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眼神也開始變得呆滯，嘴巴也合不上

對於Jeremy的質問，他一條都不懂得回答，一粒聲音都發不出來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Jeremy心裡閃過一絲不忍，但知道這是不可改變的結果，自己必須狠下心腸

與其再這樣拖拉下去，奢望換到一份不屬於自己的幸福，倒不如早一點令AK死心讓他自行離開

「我知你想點…」Jeremy邊說邊把身上的浴袍脫去「你同你老豆一樣，都係想上我啫」

看著全裸的Jeremy，AK先是驚訝，繼而憤怒「你講乜嘢？」

Jeremy爬到AK的身上，用手撫上他的嘴唇「你唔想要我咩？」

「李駿傑，停手」AK的耐性快要消耗掉，他一直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一晚啫…唔過份喎…反正我又唔係未俾人搞過」Jeremy輕聲的在AK耳邊說出這一句，目的就是想把自己在AK的心中地位降得更低

「夠啦！」AK一個反身把Jeremy壓在身下「你唔好再侮辱自己得唔得？！」

Jeremy又笑又哭的看著AK，心情複雜得連AK也看不透

笑，是因為他知道AK是真的愛他

哭，是因為現在已經於事無補

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可以不可以的問題

AK心痛的看著Jeremy，發現了他快要發瘋的神情，才明瞭自己的關心正正在傷害他的心靈

看到AK皺起眉頭，Jeremy以為自己還不夠狠，把心一橫說出了一句說話

「邱士縉講得冇錯，你連自己想要乜都唔敢爭返嚟，你只係一隻識得對住蕭生搖尾討摸嘅賤狗」

如這是你心中的劇本，我願意陪你演下去

AK裝作生氣得想掌摑Jeremy，才剛起手，Jeremy便嚇得緊閉雙眼別過臉去

是我把你逼到要在我面前裝堅強了嗎？

AK用力的咬著唇，站起身把外套脫下並把它扔到Jeremy的身旁

感到AK沒有再壓著自己，Jeremy 站了起身看著低下頭叉著腰神情落寞的AK，他後悔了，他想跟AK道歉，卻開不了口

「你醉啦，早啲休息」說完AK便轉身離開單位，一眼也沒有再看Jeremy

看著家門重重被關上，家裡狼藉一片，又回到沉寂且孤獨的環境，Jeremy不禁苦笑起來

即使被別人恥笑我不怕，被大家指著鼻唾罵也沒關係，被任何人羞辱我也無所謂

由始至終我最怕的，就是你會嫌棄我，怕你會更冷淡地對我...

但為甚麼當我以為可以依賴你依靠你時，才讓我知道無論我多努力也好，無論我甚麼都不計較也好，到最後你也是要離我而去？

Jeremy無力的慢慢蹲下，身體好像被無形的沉重壓到最低，最終倒下來側躺在地上

慢慢的伸手把那件被AK掉到地上的西裝外套拿過來，把臉埋到裡面去，聞著那該死的臭煙味

「...江𤒹生...我...好痛...真係好痛...」

為甚麼這麼的短暫也帶著這麼沉重的疼痛感？

你以為你是誰？我...又以為我自己是誰...？

原來從一開始我的想法就沒有錯，真愛就是奢侈品

我不應貪圖，亦不配擁有你給我的所有，我受不起

捲曲著身體，一邊感受著由西裝外套帶來的微暖餘溫，一邊放開聲浪的嚎哭起來

Jeremy想被AK抱住，想被AK哄，想被AK寵溺地摸摸頭，但知道這些根本不會再發生

這次徹底把AK推開，Jeremy直覺不會再見到他了

想著想著，眼淚已把西裝外套沾濕了一大片，但他還是沒法停止哭泣

另一邊廂，其實AK並沒有離開，他一直待在門外，叼著香煙背靠著門坐在地上

一邊聽著屋內Jeremy的哭喊聲，一邊默默地流著淚，感覺身體內的水份會全都流光似的

雙手緊握著拳頭，時不時又拉扯一下胸口位置的襯衫，壓迫感使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抑壓住自己想衝入屋把Jeremy緊緊抱入懷中的衝動，AK知道由剛才自己踏出來的一刻開始，自己便已經放棄與Jeremy見面的資格

AK明白從今以後，每次見到Jeremy他都應該要避開，要不然只會不斷加深對Jeremy的傷害

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所以對自己更會格外嚴謹

他心痛，也無奈，奈何他真的無能為力去扭轉這個局面

AK以為這一天不會這麼快來臨，Jeremy不會從外人得知這個事實

看來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AK抬頭看著滿佈雲層的夜空，苦笑起來

我真的...錯得很離譜...

本想著這樣是保護我們之間的愛情，原來是我一手扼殺了所有可能

是我...是我辜負了駿對我的期待...

我這種身份的人，憑甚麼奢望自己可以獲得真愛？

一早就該知道，愈愛自己的人，就應該把他推得愈開

為甚麼要貪婪地享受他給的溫暖，到頭來又只懂把他傷得更重...

「...李駿傑...對唔住...我冇得揀...我...對唔住...」

AK就這樣繼續坐在門外，低下頭雙手用力抱住自己哭到發抖的身體

即使Jeremy不會知道，他也想以這樣的方式陪著他，渡過這讓人煎熬的一晚

或許...這也是最後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