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 - 貪婪。奢侈 <十一 - 下>

隔了一陣子，AK冷靜了一點便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的確，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資格抱怨，從出生開始這條路一早既定

沒有可改變，亦沒有可選擇的空間

「蕭生話出去同記者朋友講幾句，之後先開始入席」此時有一個手下又跑了過來跟AK說

「Jer？今日你車蕭生？」AK看見來人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係呀少爺，你最近幾好嗎？」阿Jer也笑著的回應

「都係咁啦」AK聳聳肩，然後拍拍他的膊頭「Sorry呀，搞到Edan少咗時間陪你」

「哈哈，唔緊要呀，有時我都會上去同佢哋食飯...啊...」阿Jer怕自己講多錯多，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AK苦笑的搖搖頭「唔緊要，你哋多個人陪佢仲好...只要確保佢冇事就得...」

「佢最近開始笑返多咗架啦，少爺唔洗擔心」

「嗯，咁就好，唔該哂你哋」

「陣間Edan都會過嚟接佢走...」

AK隨著阿Jer走到大門前，Jeremy早已站在蕭生的背後，AK也只好站到他的身旁

蕭生正向記者講話回答問題，但Jeremy和AK根本聽不進去

看到AK的雙眼沒有太多精神，Jeremy也暗暗的心痛著

工作太忙？還是擔心安危睡得不好？

這些他都有想過問Edan，卻又不想會有任何機會洩露給AK知，便沒有再提起過

AK嘗試若無其事的用手背掃過Jeremy的手，發現他的手骨比之前稍稍突出了

吃得飽嗎？有好好休息嗎？還在生氣嗎？

也沒有資格問他了吧...AK想握著他的手，尾指在前方撩撥著Jeremy的食指，再到中指

Jeremy最終忍不住，把手縮開並藏到褲袋裡，然後狠狠的瞪了AK一眼

AK這才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小孩，也把雙手撓起來，保持一個抱胸的狀態靜待時間過渡

Jeremy裝作甚麼都看不到，手卻已在褲袋裡握緊成拳頭，緊緊的閉上雙眼長嘆一口氣

彷彿剛剛壓抑著自己想反握AK的心情，已經花上巨大的心力

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只想知你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

我甚麼都不需要，也不再奢求，希望你不要把我倆這種僅餘的默契也破壞

AK和Jeremy各自懷著不同的想法，但同樣的心情

心裡隱隱作痛，不能哭，不能喊，不可流露

「大家可以先入席，我轉頭會同林總再答其他問題」

蕭生轉身，看看身後彌漫著尷尬氣氛的二人，沒加多理會便從他們之間穿過走回內廳

Jeremy緊緊跟隨其後，正眼也沒有看過AK，他不想再多待一秒鐘，希望借此減輕大家的折磨

AK也沒有多留，但也沒有跟他們走回內廳，反而走到停車場較隱秘的位置

此刻煩透了的他鬱悶難舒，叼著香煙向天空吐出一團團白霧

過了一陣，有數顆小石頭從角落丟到AK的腳邊，他順從方向看過去，發現一個白襯衫衣袖從圍牆邊露了出來

AK走過去，看見來人的模樣，立即把他拉到一旁更隱蔽的角落藏起來

「你傻咗呀？自己一個走嚟呢度做乜嘢？」AK沉下聲線，用力抓緊Tiger的膊頭

「我傻？我點都冇你咁蠢！」Tiger用力甩開AK的手，又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你而家即刻同我返屋企，仲有...」AK一下子把Tiger印有校徽的領呔扯下「唔好俾人哋見到」

「我唔走！我未鬧醒你我唔會走！你點可以唔理佢感受就走去宣佈同人結婚？」

「邱傲然！我唔係同你玩！你知唔知咁樣好危險！」AK壓下聲量，但不滅嚴厲的聲線

「我都唔係玩！我以為你係信得過，原來你個日講嘅嘢全部都係廢噏！」

「你根本乜都唔知，我講最後一次，即刻同我返屋企」AK正要轉身離開，卻被Tiger捉住了

「你先係乜都唔知個個！如果你睇完呢條片都係乜行動乜反應都冇，我當我自己傻仔信錯人，我即刻走」

Tiger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下播放，Jeremy的浪叫聲隨即傳入AK的耳中

他轉頭過去，下一秒Tiger便把手機塞到他手中「你自己睇」

AK看著手機畫面上顯示的日期，看到演奏廳坐滿了人，看到Stanley的奸笑，看到Jeremy的崩潰吶喊，聽到觀眾叫價...聽到蕭生最後出價...

看到最後...Jeremy虛脫的被人攤放在一旁...乏力的被江家的人抱走的一刻...

AK把手機還給Tiger「刪咗佢」

「你咁都冇反應？你係咪人嚟架江𤒹生？！」

「我叫你刪咗條片佢呀！！你係咪聽唔到呀！！」AK雙頰漲紅，淚水不停在眼眶內翻滾

「......」Tiger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敢再多說半句，默默地在他面前把影片刪掉

「...唔好同任何人講你睇過條片...知唔知...」AK哽咽的聲音微微的震動著，近乎破音的狀態

「......嗯...我只係覺得...你乜都唔知嘅情況下，你做呢個決定我唔怪你」Tiger低下頭「但你講過你會珍惜佢，我希望你明白佢為咗返嚟你身邊，佢都犧牲咗好多...我唔甘心...唔甘心佢只得呢一個結果...如果你真係愛佢...可唔可以對佢公平啲？最起碼你結婚之後，佢都可以做返一個普通人，唔洗再受呢啲屈辱...」

終究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Tiger只為Jeremy著想，AK完全明白理解

至於背後的無奈，AK自己正在背負一些Tiger不需要知的責任，AK也沒有打算要如實告知

快速的回想起，由自己出院開始，父親的行為和計劃，把自己放在的位置，想到全部大大少少都可能與Jeremy有關係，AK很不服氣...

他利用自己對Jeremy的關心和情感，順利把自己逼到現在的地步，已經無法回頭

深呼吸了一下，AK把Tiger拉入自己懷中，緊緊抱著他

「保護自己，保護啲細佬妹...仲有...保護駿...唔好再做呢啲咁危險嘅事，知嗎？」

「......」Tiger點頭表示明白

他知道AK是真心對待他們所有人，但為了救Jeremy脫離這個圈子，AK是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即使...這樣會為AK帶來甚麼的後果...Tiger沒有細心想過但也知道大概

「少爺？夠鐘入去啦...」Jer走了出來找AK

AK放開了Tiger，擦掉剛落下的眼淚，轉身向Jer說「得啦，我自己入去。另外幫我送呢個人去巴士站，記住唔好同其他人提起」

「知道」Jer走了過去拉著Tiger的手離開，對少爺的命令沒有半點猶豫

AK打開宴會廳的大門，蕭生林總還有他的婚約者已在台上坐著等他

但他的重心根本不在台上，不消數秒，他環視了場內，找到了那個頂著一頭金髮，令他深深感到內疚的背影

Jeremy自己一個坐在台下的角落，背著他，顯得更落寞

蕭生向AK打了一個眼色，示意叫他趕緊上台，AK也就向台前階梯走近

Jeremy眼角微微瞧著AK走上梯級，一級，兩級，此刻的他終於真切意識到，AK正在逐點逐點離開他

忍耐著因心痛而湧上的淚水，Jeremy只好低下頭，雙手緊緊捏著自己的膝蓋

Stanley看見他的反應，掀起了一邊嘴角，然後主動坐到Jeremy的身邊

「你咁寂寞，等我陪你啦」一手撘著Jeremy的膊頭

「你走開」Jeremy別過臉，盡量以最細微的動作避過Stanley的接觸，可惜被他抓緊了雙肩沒法逃脫

「我假假地都係一個幫派嘅老大，你真係咁樣態度同我講嘢？你信唔信我即刻捉你入房？」

「哼…」Jeremy冷笑了一聲「你可以試下」

「你以為我唔夠膽咩？！」Stanley壓下聲線，以更冰冷的語氣問，本以為Jeremy會稍稍的膽怯，反而卻更加鎮定

「而家係江家同林家聯姻，呢度大部分都係兩家嘅人，屬於蕭生嘅我有起咩事，我諗除咗江家之外，林家同其他現場嘅幫派都唔會袖手旁觀」Jeremy沒有看向Stanley，反而直直看著台上的蕭生「我對佢嘅反應有幾準，你知架」

「你…！」Stanley氣得額角青筋暴跳

「係出面我唔敢講，至少今日，呢一刻，我比你更加安全」

Stanley氣忿的把Jeremy摟得更緊，強抑心中的怒火，掀起一個笑容「咁你幫我係蕭生面前加分囉，而家咁樣係要AK死心，同一時間保護你咋」

「...邱士縉…你真係好嘔心…」Jeremy狠狠的瞪著他，手肘用力抵著他的胸膛，不許他再湊得更近

奈何氣力差距實在太大，Stanley最終也把Jeremy圈緊在自己的懷內，不停嗅著他的後頸

Jeremy亦因前方有記者，以免惹起事端，只能皺起眉頭，默默再次忍受著Stanley心靈上的侮辱

這一切，都被在台上的AK看在眼內，記者的問題，蕭生的答覆，AK全都聽不到

現在在他的腦海，全是Jeremy嚎哭的聲音，Jeremy被蹂躪的畫面

AK氣憤的在枱底緊握拳頭，雙眼愈瞪愈大，連太陽穴都變得通紅

如此激烈的視線，Stanley不禁恥笑了出聲，在Jeremy耳背吹了一口氣

「你睇下個傻仔...佢真係好緊張你...」

聽到後Jeremy打開雙眼，急忙抬頭看向AK的方向，就連台下也看得出他正在重重的深呼吸

Jeremy焦急的向AK搖頭，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沒有他在旁，現在的AK彷彿隨時都會發狂

「邱士縉！停手！」Jeremy低聲的怒吼，他慌了，他想趕在AK發飆前制止Stanley的行為

「你兩個...真係令到我好興奮...哈...」Stanley用手抬起Jeremy的下巴，牢牢的固定他頭部，狠狠的向他側頸咬下去

「啊...」Jeremy痛得輕聲叫了出來，面容也因痛楚而扭曲

AK看得咬牙切齒，嘴唇也用力的抿著，開始發白了

Jeremy強忍痛楚，即使皺著眉頭依然瞪著AK，嘗試嚴肅的勸籲他不要衝動

「不如準新郎都講兩句？」台下的記者突然問道

蕭生把手上的咪高峰遞給AK，在人前他還是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加上剛剛看到的片段，AK覺得自己對著這個男人都快要吐了

蕭生冷冷地用斜眼看向Stanley，他才乖乖把Jeremy放開，然後再微笑的看回AK

AK接過咪高峰，徐徐的站起身，也掀起一個公式般的笑容

「多謝大家嘅蒞臨，我就嚟要結婚，所有事都好似好唔真實」AK笑了笑，繼續說「可能係我仲未成熟掛，成家立室呢樣嘢我從來都唔敢諗，從來都冇想像過」

Jeremy揞住發痛的頸項，靜靜地看著站在台上的AK

眼淚也沒法再流下，反而心中卻默默地滴血般的疼痛

「我唔知自己離幸福有幾近，但點樣去愛一個人，珍惜一個人，我諗我最近學識咗」AK收起笑容，深呼吸一下「我江𤒹生而家正式宣布，呢場婚事將會，無限期擱置！」

AK此番說話一出，引得全場嘩然，Jeremy驚訝得用手捂住自己胸口

江𤒹生，你瘋了嗎？

蕭生反射般站起身，把咪高峰搶了過來，生氣得嘴角也跳動著

「你發咩癲？」

「我先係姓江個個，我唔會再俾你呢個外姓人擺佈！」

AK直直的回望蕭生，眼神中雙方也帶著同等的殺氣

「少爺身體唔舒服，即刻送佢返屋企！」

蕭生向已走到AK身後的手下說的，揚手叫他們趕緊把他帶走

然後又拿起咪高峰向記者說「今日宴會取消，稍後我哋會發新聞稿俾大家」

「哈哈哈！呢場戲真好睇！」Stanley笑得前俯後仰，拍一拍Jeremy的膊頭「你真係永遠都唔會令我失望，成個江家，唔係，成個地下社會都因為你而變得更好玩」

AK被帶到台下，差不多到他們的座位時，Stanley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

「江少爺果然重情重義，我佩服你嘅膽量…」

還未說完整句，AK已揮拳重重的把Stanley擊退幾步，再發瘋一樣衝上去把他壓在地上

AK殺紅了眼，整個氣場都把其他人嚇跑了，他極力的不停往Stanley身軀捶打

Stanley勉強可以護著自己的胸膛，才不至於嚴重受傷

「AK！江𤒹生！唔好打佢呀！停手呀江𤒹生！唔好中佢計呀！」

早已被隔開一段距離的Jeremy焦急得濕潤了眼眶，但AK還是沒有聽見

Stanley突然捉緊AK的雙拳，出盡全力撐著他，嘴角流血但依然微微向上揚

「你要係大庭廣眾丟江家嘅面，我一定奉陪到底！」

「你哋企哂係度做乜嘢？！仲唔帶少爺上車？！」

蕭生大喝一聲，AK隨即被五個大漢抬起離場

「邱士縉！！你做過啲咩我一定要你還！！」AK不心息的往場內叫喊

此時Edan前來想接走Jeremy，卻目睹AK被抬到升降機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他深知不妙，趕緊衝入混亂的會場找Jeremy

「Jeremy？發生咩事？」

「Edan！AK佢突然當眾話唔結婚呀…」從Jeremy惶恐的眼神及顫抖的雙手，Edan知道他處於一個極度不安的狀態「我唔明呀…佢係咪傻咗呀…點算呀…」

「得！跟我嚟！」Edan拉著Jeremy的手直奔向升降機

蕭生走下台，向Stanley伸出手來扶他

「唔該蕭生」Stanley才剛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

啪——！蕭生便一巴掌摑下去

Stanley目光難掩一個憤怒的神情，但又不敢讓蕭生看見，只好低下頭

「唔好以為我睇唔到你做啲咩，自把自為，正一垃圾！」蕭生走近，再以輕聲的說「如果江家有咩事，我第一個就搵你墊屍底！」

蕭生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Stanley怒目的瞪著蕭生的背影

他強忍著心中的鼓燥「你兩父子…一定會後悔…」

另一邊廂，Edan把Jeremy帶到停車場，看到AK正要登上一輛黑色的七人車，Jeremy大叫了一聲

「江𤒹生！！」立即心急的跑了過去

AK停下了動作看向Jeremy的方向，又走回幾步，卻被蕭生的人攔住了，Jeremy也同樣地被攔下

「俾佢過去！」Edan向著他們命令般的口吻

「但…」

「而家係咪講兩句都唔得？」Edan加強了語氣「有咩事我呂爵安一力承擔！得未？」

「……」論階級，現場除了江𤒹生，呂爵安身為呂家下任當家，就是最高級的那個

眾人互望了幾眼，便紛紛讓開位置給AK和Jeremy

「江𤒹生！你係咪痴咗線？你咁樣好危險…」

AK把Jeremy拉往自己，用力的吻住了他的雙唇

Jeremy的驚慌只得到暫時性的緩和，淚水依然不停的從眼角滲出

依依不捨的放開Jeremy，AK著手幫他拭去眼淚

「我唔會有事架…放心…」AK揚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可是看在Jeremy眼中，這只是把他當成三歲孩童般的哄騙手法

「點解你要咁做？我寧願你走去同人結婚，都唔想你有事，我唔想你死呀」

「嘿…佢唔會咁易俾我死架喎」AK撫著Jeremy的臉龐，又移到他那發紅的頸項，心痛的皺眉「痛唔痛…？」

Jeremy微微的點頭，然後又趕緊的搖頭

「傻仔…」AK輕笑了一聲，揉著他的髮絲「唔係…蠢個個係我，一直以嚟你為我受咗咁多苦都唔知」

Jeremy抬頭疑惑的望住AK，他不知道AK究竟所指甚麼

AK只是繼續微笑「從今日開始，所有傷由我嚟承受返，我唔會再俾人利用你」

「少爺…差唔多時間…希望你唔好令我哋難做」

「嗯…」AK用鼻音回應，雙眼沒有離開過Jeremy

他快速地在Jeremy前額留下一吻「我應承你，我一定唔會有事」然後轉向Edan「幫我睇住佢」

「知道」Edan上前緊緊的摟住Jeremy

「唔好…江𤒹生…你唔好走…」Jeremy的哭腔也開始發抖，在場無人聽到不揪心

AK再沒有回頭走上了七人車，車門隨即被關上

「江𤒹生你同我落車！」Jeremy用力的想掙脫開Edan的雙手

「Jeremy！你唔好咁樣啦！佢而家唔跟佢哋走嘅話仲大鑊呀！」

看著七人車揚長而去，當時AK被推進手術室的畫面又再浮現，Jeremy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唔理！江𤒹生！我叫你唔好走！你聽唔聽到呀！」

「Jeremy呀…」Edan甚至把Jeremy整個抱起離地

直至七人車駛出停車場，Jeremy才絕望的放軟了身軀，連站都站不穩，慢慢地跪坐到地上

「…唔好走…你同我返嚟…死人江𤒹生…返嚟…」

Jeremy已經哭到有氣無力的，只可靠在Edan才可以坐起身

「我打俾阿Jer叫佢揸架車過嚟…我哋送你返屋企先啦」Edan生怕Jeremy隨時暈倒過去，把他摟得更貼自己

這句話反而再次刺激到Jeremy，他轉身過去「你去幫佢呀！！我叫你去救佢呀！！」

Jeremy抓緊Edan的衣領，一邊用力搖晃著他一邊大喊著「我唔洗你保護呀！你幫我拉返佢返嚟啦…我求下你呀…」

Jeremy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眼淚不停的落下，斷斷續續的重複著最後那一句 “求下你”

Edan心很痛，亦充斥著無奈感，只可用力抱緊Jeremy，讓他把頭埋到自己的胸膛

「Sorry…我冇權咁做…sorry…」

停車場迴盪著的，除了Jeremy的哭訴聲，還有Edan的一聲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