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 - 貪婪。奢侈 <十五>

AK醒過後，身體虛弱得連坐起身也很費勁，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可以下床

每天的止痛藥劑量令他不是昏昏沉沉的睡著，就是迷迷暈暈的坐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這段時間Edan不停來回醫院，差不多每天都陪在AK身邊，直到他出院為止

沒有太多人來探過AK，蕭生來過一次，林小姐來過兩三次

而Jeremy…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AK沒有問Edan，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問他為甚麼Jeremy不過來了

那天他不是還很緊張自己的嗎？

可是現在的自己...他不過來也是好的…

AK看著自己的左手和右腳

我成了一個廢人

完成了物理治療，Edan扶著AK回到病房，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雖然仍不可跑步或用力，但還是可以逐步慢慢的走動

「最近有冇發生過咩事？」AK才剛坐回床上，便問Edan

「都冇乜特別...你養好個傷先再諗啦」Edan搖搖頭

「...都係...我而家根本乜都做唔到...」AK苦笑的道

「......其實...唔洗你理唔會更好咩？」Edan拍拍AK的膊頭

AK一個自然反應伸出左手想要抓住Edan的衣領，可是完全使不出力抓不到，接駁手筋後也暫時只能使出三成力

「嘶......」AK緊緊握住左手手腕，氣憤得泛淚

「唉...你唔好咁激動住先啦...你隻手未好返架...」Edan正想伸手拍拍AK，怎料被AK的右手捉住了

「你知點解我咁緊張架！你話過你會幫我坐上去主席個位！你係咪要反口！？」

「我唔係反口呀！但你諗下，而家可能係一個機會俾你退出，你唔諗你自己都諗下Jeremy呀」

「.........」AK聽到Jeremy的名字，兇狠的眼神才稍稍緩下來

「你問心，報仇同Jeremy，你想放低邊一樣？」

「......我兩邊都唔會放棄」

「得咩？你想Jeremy再捲入去咩？你而家係江家入面都未必保到你自己啦江𤒹生，Jeremy冇必要同你承受呢啲事」

「......」AK沒有出聲

的確，如果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妥，Jeremy絕對會陷入更大的危險

「放低啦江𤒹生，我寧願你帶住Jeremy就咁走咗去，蕭生知你唔再追究佢會放過你架」

「放低？點可能放得低？如果係你，你得咩？」AK右手握得更緊，Edan覺得AK快要捏碎他的骨頭「我係江家忍辱負重咁多年，受盡佢嘅屈辱，每日提心吊膽咁生存係江家，就係為咗報呢個仇，我為我身體入面流住佢嘅血感到羞恥呀！」

「但件事都發生咗咁耐，根本唔會再搵到任何證據架啦！接受現實啦江𤒹生...」

「唔得！唔可以！如果佢真係做過我一定要討回公道！」

「如果你真係告得到佢坐監，你覺得佢唔會捉埋你入去咩？你咁多年嚟做過啲咩你自己知架」Edan掙脫出AK的右手，反向的捉緊他兩邊膊頭「你應該知如果要同佢鬥，更加唔可以同Jeremy一齊，唔通你要佢之後自己一個去面對？你會唔會殘忍咗啲呀？」

「.........」AK沒有再說甚麼，默默的低下頭來

「蕭生要你結婚，都係為咗要鞏固勢力同版圖…如果你同林小姐結婚…」

「我可以動用埋林家嘅資源去查，林家又會保住我呢個女婿，你覺得更好？」

「但跟住呢？林家推埋你上主席？你到時先再同Jeremy一齊？咁之後林小姐點？你未做主席前Jeremy又點？」Edan連環問了好幾個問題，AK狠狠的瞪住他

「你明知我唔會俾Jeremy咁樣受苦你仲提？！」

「我幫你分析咋大佬，你兩個就咁私奔，你唔再查，蕭生都仲可能由得你。但你要繼續查嘅話，佢一定唔會就咁放過你，到時連Jeremy都會有危險」Edan吞下口水繼續說「如果你放棄Jeremy，同林小姐結婚會係你最好嘅選擇，但呢一世都會被江家困身」

「……你俾啲時間我…我會有方法…」

「唉...咁而家...有咩可以同Jeremy講架？」Edan嘆氣的說

「......冇」AK苦笑「今日講嘅全部，冇一點我想佢知...」

「特別係你必須留低係江家？」Edan的語氣少不了揶揄，也充斥著無奈

Edan離開後，AK也被送回江家大宅，林小姐一早就在房間內等他

「你今日點呀？」

「都係咁啦，好好多架啦」AK禮貌性的掀起一個笑容「點解會無啦啦過咗嚟嘅？」

「AK…我有啲嘢要同你商量...」

「嗯，講呀」

「我爸爸想我同其他人相親...」

「......嗯...」AK的笑容僵住了，微微的點頭

「佢好嬲...佢話你落佢面...」林小姐愈說愈輕

「都...估到嘅...世伯嬲係正常」AK搔搔頭「唔緊要啦，最緊要係你搵到個好人嫁咗佢啫」

「我嚟唔係要聽你放棄呀」林小姐稍稍的激動「我知你當初一定有原因先會唔介意出嚟見我，如果唔係因為Jeremy，你已經娶咗我啦」

「.........」AK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唔係話覺得你鍾意我，而係我直覺話我知，你需要借我呢個身份幫手...」

AK此時才看到林小姐雙眼紅紅的，好像哭過才過來江家的

他伸手過去撫上側臉「我唔想再有無辜嘅人犧牲...」

「比起我，Jeremy先係最無辜，你同我一樣，一出世已經生存係呢個地下社會」林小姐皺著眉「你仲有咩掛心嘅，你同我講呀...」

這件事，愈少人知愈好，AK本想這樣說出口，然後又把說話硬生生的吞下去

家醜不得外傳，撫上自己的胸膛，然後又笑著搖頭

如果連林家這條後路也被封了，那只好再次靜待時機

「冇，冇人可以幫到我，你都唔可以」

從Jeremy那邊學到的教訓，當其他人對自己愈真誠，就應該把他們推得更遠

AK狠狠的瞪著林小姐，後者有點被嚇倒

「既然你唔再係我婚約者，咁唔該你唔好再出現係我面前，更加唔好出現係江家嘅範圍入面！」

「......AK…你唔好咁啦...」同為注定為家族付上一生的承繼者，自然明白AK這下的用意

「雖然我而家係個廢人，但我仲係江家少爺！唔洗你可憐我！送客！」AK沒有理會，只是大吼一句，然後又低下頭

救得一個得一個...我這個廢人現在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其他人再靠近我也只會被猜疑

遲一點，就連呂爵安也得要救...

即使那個人如何奪去我身邊的所有人和事，只要被廢了的我留在他身邊，我也會安全

只要我留在江家...所有人都會平安無事...包括李駿傑也一樣

「...江𤒹生...你一定會後悔...」林小姐臨離開前拋下這一句，還有一滴眼淚

AK所收到的卻是一個善意﹔江𤒹生，你即管開聲

兩個各自身陷水深火熱狀態的人，頭腦內竟然還有空閒去為大家著想

笑了，如此善良的女人，怎也想像不了配到我身邊的畫面

應該說，我江𤒹生配不上任何人

又過了幾個星期，Edan和阿Jer在Jeremy的家霸佔了沙發，摟抱成一團的在看電視，弄得Jeremy只好坐在床上玩手機

看著他們，Jeremy眼神閃過一絲寂寞，好像連這點的溫馨還未嘗夠便失去資格了

見阿Jer正要轉頭望過來，他很快又轉回笑臉

本想問要不要買甜品回來一起吃，阿Jer卻看到Jeremy硬生生的轉換表情的那一刻，抿一下嘴，便用手肘頂撞一下Edan的胸膛

Edan意會他的意思，便主動提出了「Jeremy，陪我出去買甜品？」

才剛泊好車，見這裡是江家大宅的後山位置，Jeremy已經想逃走了

「呃人好好玩？」冷冷的拋下一句，便想轉身離開，Edan拉住他

「唔係呀，你同佢傾下啦…佢最近成日走咗出嚟坐又乜都唔講…」

「………我冇嘢同佢講」

「咁當幫我好冇？我都好擔心佢架」

看見Edan的眉頭皺起，Jeremy最後也放棄了掙扎，放鬆了整個人

Edan見狀立刻拉住他走到一張長椅的斜後方，當Jeremy看到那個坐在長椅上落寞的背影，心緊緊的揪了一下

那種孤寂的氛圍，總叫人心痛

沒有我陪伴在你身邊，你可會恨我？

「你陪佢一陣，我係架車度等你」Edan說完便離開了

Jeremy慢慢走近，當AK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就激動得想站起來

可惜膝蓋做完手術暫時未能屈曲亦不善發力，整套動作顯得有點笨拙，像隨時會失平衡似的

Jeremy見狀，擔心得連忙走上前把AK穩穩的扶住，一手攙扶著他的前臂，另一隻則牢牢地環過他的雙肩

「你隻腳未好返，唔好咁心急慢慢嚟」Jeremy憂心的看著AK右腳

「……唔該…」AK看到Jeremy的臉近在咫尺，忍住了不親上去，換來隱約的心痛

「……」Jeremy才發現自己湊得太近，不敢轉頭望向AK，只是繼續扶著他，這樣的身體接觸足以令大家煎熬了

待AK重新坐下，Jeremy才放手，然後坐到他的身旁，兩者有默契地保留了些許距離

Jeremy一直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互相緊握的手，一直到那份鬱痛由胸口傳到掌心，雙手開始發抖

當AK察覺到Jeremy的異樣時，自己的手早已伸了過去，停留在半空中還在猶豫着，下一秒還是鼓起勇氣覆上Jeremy冰冷的手背

他的手還是一樣和暖，Jeremy想著想著，終於在AK面前滴下眼淚

「我哋係咪乜都講得？」AK掀起一個假笑

Jeremy抬頭一看，便知他正強忍著淚水，深呼吸了一下，調整心情後，Jeremy以同樣的笑容回應他

「嗯，可以呀」

「林家單方面取消咗婚約，我唔洗結婚啦」

「呢個我知，Edan講咗俾我聽，都話唔會有女人想要你架啦」

二人一同苦笑了，然後又回到死寂

「對唔住」「Sorry」

「你對唔住啲咩？」AK笑著問

「我…」Jeremy看一看AK，又望回夜景逃避了他的眼神「我唔知虎會搵你，唔知當日會有片…搞到你結唔成婚…對唔住」

「……佢同你講哂？咁你有冇罸佢禁足呀？」AK喀喀的笑出聲

「好好笑咩？」Jeremy瞪了AK一眼「咁你呢？Sorry啲乜？」

「Sorry，我一路都唔知你為我付出咗咁多，係我背後做咗咁多嘢…Sorry…」

AK溫柔的看著Jeremy，雙眼終究通紅

「過咗去啦…我淨係想你唔好再做傻事…係咁多」

「駿…」AK咽下口水「…我好掛住你…」

「……」Jeremy皺起眉頭，他知道AK一向直接，但這次他有點招架不住

「我哋可唔可以試下…重新嚟過？」

「……」Jeremy想起孤兒院的小朋友，想起那晚和虎的對話，微微的搖頭，但手卻反握著AK「你係咪可以唔理將來發生咩事，都唔會好似今次咁離開我？」

「……我可…」AK未能完成整句句子，Jeremy已制止了他

「不如你唔好再應承我任何嘢，反正你冇一樣做得到」

「真係唔可以再俾多一次機會我咩？」

「......唔可以...」Jeremy嘆了一口氣「我唔想第三次見到你為咗我入醫院，而且...我想像唔到要離開你兩次嘅感覺」

Jeremy掀起一個苦澀無比的笑容，AK反之只懂得低下頭不說話，不再作嘗試

「太痛啦江𤒹生，我離開你一次已經搞到我日日好似精神錯亂咁，你知唔知我要用幾耐先說服到自己去接受？」Jeremy搖搖頭，掙脫開AK那隻無力的左手，轉身要走開「...第二次...我怕我會承受唔嚟」

「駿…我知再講都係冇用…」AK看著Jeremy的背影，沒有了走上去要挽留他的衝動「但你俾我講埋最後呢一次，我真係好愛你…」

「我知」Jeremy回頭報以一個微笑，以更平靜的語氣慢慢說出讓他們都傷感的句子「所以我哋更加唔可以一齊，你應該好清楚」

為了家人，我必須離開你，Jeremy覺得AK應能理解

為了報仇，我必須放走你，AK慶幸Jeremy並不知曉

就當我自私吧…

又回到一個人，AK用力抿住嘴唇，看出去的景色逐漸變得霧化

他很想感謝Jeremy替他說出分開的事實，充擔著這樣的角色，他知道Jeremy的心比他更難受一千倍一萬倍

他為自己的懦弱而氣憤，為自己的無用而無奈，為Jeremy的心酸而心痛

淚水靜靜地未有間斷的落下，沒有哭出聲，但天曉得AK在心內已經吶喊了無數遍

江𤒹生，你真是一個廢人

Jeremy跑到車上，坐上副駕位置後扣好安全帶，便捲曲著身體，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靠著門框無聲地哭泣著

Edan嚇窒了一下，扣好安全帶便開車駛回Jeremy的家

「Sorry…係我太多事…」Edan默默地吐出一句

「…唔關你事……遲早…都要講…」Jeremy雙眼腫得發痛，但淚腺決堤一樣，眼淚未曾停下沾濕雙頰

Edan把紙巾遞給Jeremy「你可以喊出聲，會舒服啲」

「……」Jeremy接過紙巾，直接印在雙眼的下眼簾上，沒能再忍住情緒，放聲的嚎哭起來

比起當天在停車場內的哭喊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得Edan心痛得緊緊握實軚盤，表面的彷真皮也起皺

Jeremy感到一陣陣愧疚，明知AK只剩自己一個，還是狠狠的把他推開

回想起AK剛才落寞的苦笑，雙眼通紅看著自己的表情，任由自己離開的溫柔態度

Jeremy在心內連番的向AK道歉

又有誰會希望將情意硬生生轉化為憾事？

但一段長久要互相向對方說對不起的關係，仍然值得維持嗎？

這夜，無眠